逆飞的流星

我有点想哭，又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。春节不知何时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。我已经很久没有期待过年了。很久是多久呢，可能是十几年那么久了。我也早已不再期待生日，又或是其他的什么节日了。

阳历或是阴历，这些日子早已是冷冰冰的，化作了摆在时间路上的一具一具僵硬的尸体。节日本身没什么重要的，那不过是千百年来人类对仪式感的需求罢了。看呐，地球又转了一圈，或是月亮又回到了某个位置。让我们为这些天体无意义的物理运动庆祝吧，仿佛这就是无可辩驳的真理了。

我不敢期待，只是等着短暂的幸福被一点一点被绝望吞噬。做好最坏的打算，告诉自己，“只是平常的一天，没有什么的。” 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。可是今天，和プリン、はな她们一起放完烟花开车回家的时候，风吹过我的脸颊，我开始期待了。

啊。原来过春节是要放烟花的。我已经不记得了，我甚至不记得了。那好似是非常久远的回忆，好似是另一个人经历过的。先是一袋一袋的烟花被放进后备箱；接着在小区1号楼正门前的空地上，二踢脚“彭”得弹起来又“彭”得在空中炸开，五百响或一千响的爆竹劈里啪啦地留下一地红色的碎纸；最后是一支小小的烟花在地上旋转着、变化着颜色。点燃最后那支烟花的，只是一个尚未产生完全的自我意识，徒有记忆的小孩。接着世界变了，一切都消失了。

第二天我就离开了那个被我称作家的小区。两年半的初中生活，集体的安全感，美好的暗恋。接着这短暂的美好也消失了。陌生的环境，陌生的语言，孤独，哭泣。重新开始上学，在毕业册上留下的表白，毕业典礼，缠绵，亲吻，离别。又是新的城市，初入大学的生活，艾欧泽亚的冒险，强烈的情感，痛苦的分别。从医院出来，骑车，滑板，烧烤，幸福的夏天。动漫社的活动，越来越多的朋友，作为社长站在心年会的舞台上哭泣。大学毕业，环游北美，日本之行。入职，工作，开始一点一点修复不完整的自己。

再一次看到引线上冒出火星时，我愣了一下，那种感觉竟然如此陌生。我忘了，我全都忘了。烟花变成了只在影视作品里存在的概念，仿佛那早已是某种十分遥不可及的事情了。我甚至已经不再认为，烟花是可以被我亲手点燃的。

但今天，我记起来了，我全部记起来了。蹲在烟花前，不断地按下打火机，不断地被风吹灭。引线终于被点燃，嘶嘶地冒出火花。“快走快走”大家互相喊着跑开。下一秒，逆飞的流星从地上升起。

世界停止，烟花炸开。那一刻我知道了，不存在什么物理规律，不存在什么人类历史。春节就是要放烟花的，这就是整个宇宙唯一的真理。